阿姆斯特丹——近年来，全球数十家新闻机构引用或报道了一位名叫王静宇的中国年轻人，他将自己描绘成一位勇敢的异见人士，敢于反抗共产党的镇压。但今年，美国国家公共电台的一项调查发现，有证据表明，王静宇涉嫌一起精心策划的骗局，涉及冒充政府官员、信用卡诈骗，范围从曼谷的拘留中心一直延伸到荷兰的一个村庄。

NPR 的报道已导致至少 10 家新闻机构审查有关王立军的报道，并撤回或修改报道。这些新闻机构包括美联社、半岛电视台、德国之声、荷兰和挪威的主要报纸以及由美国政府资助的自由亚洲电台。

学习新闻学的人士表示，他们不记得有这么多新闻机构因为对单一消息来源的可靠性产生质疑而撤回或修改报道。

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新闻学院前院长埃德·沃瑟曼说：“我仔细观察并记录了 25 年，从未见过这样的事情。在文献中，我想不出另一个例子。”

一位高调批评中国共产党的人是个骗子吗？

在读了NPR的调查报道后，瓦瑟曼这样描述王：“他是一位独一无二的成功媒体操纵者，由于有影响力的媒体愿意报道他的故事，他在海外华人社区中建立了声誉和地位，基本上把他塑造成了一位英雄和自由战士。”

伦敦大学圣乔治城市学院教授伦理学的新闻学教授 Lea Hellmueller 表示，王的故事让她想起了另一个案例，新闻机构大肆宣传某个人，后来发现这个人并不可靠：伊丽莎白·霍姆斯(Elizabeth Holmes) 。她是斯坦福大学的辍学生，她欺骗记者和投资者相信她的公司 Theranos 创造了一种突破性的血液检测机。

“媒体确实帮助她塑造了公众形象，”赫尔穆勒说。“讽刺的是——这也是为什么我会想起王的案例——新闻业也是导致 Theranos 垮台的主要因素。”

正如赫尔穆勒指出的那样，正是《华尔街日报》揭露了霍尔姆斯和 Theranos 的丑闻。“他们发起了这项全面调查，”她说，“充分展现了新闻报道的精髓。”

霍尔姆斯因诈骗投资者被判有罪，预计将于2032 年出狱。

王静宇于 2020 年首次引起新闻机构的关注。当时，王静宇在网上撰文，对中国官方的说法提出质疑，称在与印度士兵的边境冲突中，没有一名中国士兵死亡。

在王发表上述言论后，中国警方宣布将追捕他，但当时王正在海外旅行，警方无法追踪。

在接下来的几年里，现年23岁的王先生多次告诉记者，他走到哪里都遭到中国共产党的攻击。

2021 年，王先生在迪拜过境时被当地当局拘留。据人权组织 Safeguard Defenders 称，他声称中国官员在拘留所会见了他，并试图让他返回中国。

然而，迪拜新闻办公室称，王先生因批评伊斯兰教和不支付酒店账单而被拘留。他们还表示，中国外交官从未询问过他的情况。

据警方称，王某抵达荷兰后，有人冒充他的名义对西欧的酒店和中国大使馆发出炸弹威胁。王某还声称，鹿特丹一个所谓的中国秘密警察局骚扰和威胁他。荷兰广播公司RTL Nieuws报道了此事，引发了美国、德国、台湾、韩国、日本和澳大利亚新闻机构的类似报道。甚至连《纽约时报》、BBC和CNN都引用了王某的叙述。

在多次接受采访时，王先生表现出一种反抗的形象，拒绝在批评中国政府方面退缩。他在自己的X 页面上展示了许多剪报，他的 X 页面有大约 44,000 名粉丝。

2023 年夏天，王先生向 NPR 透露了另一则他所描绘的共产党镇压的故事。他告诉 NPR，中国政府瞄准了他的朋友高志的家人，高志也是一名异见人士。高志的家人当时在泰国逃亡，试图获得前往荷兰的签证。

据王先生说，共产党特工曾打电话向中国驻曼谷大使馆和各家酒店发出炸弹威胁，并留下了他们一家人的姓名，以便泰国警方逮捕他们。唯一能证实这一案件的文件是两封看似来自荷兰移民局的电子邮件。

王先生向 NPR 保证这些电子邮件是真实的。

但当 NPR 致电验证这些证件的真实性时，荷兰官员透露这些证件都是伪造的

王和高闹翻后，高向 NPR 发送了 700 多封电子邮件，这些邮件据称来自荷兰和泰国政府账户，他以为这些账户是合法的。事实上，这些邮件也是假冒账户的伪造邮件。

综合起来，这些电子邮件提供了高某的长期骗局的路线图，高某说这场骗局已经让他家破产。高某说，罪犯就是新闻界的超级线人王静宇。

王某承认高某被骗了，但表示自己与此事无关，实际上是高某欠他钱。

“这太荒谬了，”王先生在电话采访中谈到高智商及其家人的指控时说。“我会起诉他们所有人。”

美联社发表了一篇关于高氏家族在泰国的报道，但将电子邮件视为真实。当 NPR 告诉美联社这些邮件是伪造的时，该新闻机构撤回了文章。在 NPR 播出其调查后，其他新闻机构也纷纷效仿。

例如，德国最大的公共广播公司 ARD 旗下的不来梅广播电台撤下了一部有关王夕越的纪录片，该纪录片在 YouTube 上的播放量已超过 200 万次。

报道过王某的其他新闻机构也坚持他们的报道。

RTL Nieuws 称，NPR 的调查结果并未损害他们对王某所称收到中国警察局骚扰电话一事的调查结果。

RTL 记者 Koen de Regt 告诉 NPR：“我们仍然对我们所做的第一个报道充满信心。”

但德雷格特表示，随后对王某其他说法的报道让记者们相信他不可靠。例如，王某曾声称一名男子持刀来到他家。

“我们与大楼里的邻居谈过。我们也与执法部门谈过，”德雷格特说。“没有任何证据表明那件事发生过。我们再也不相信他（王）了。”

伯克利新闻学教授沃瑟曼表示，记者们可能过于愿意相信王的说法，因为他的报道完全符合一个总体事实：中国确实经常针对海外批评者，尽管政府否认这一点。沃瑟曼还指出，在某种程度上，中国政府是不会受到诽谤的。

“如果你弄错了，那又有什么害处呢？”沃瑟曼说，一些记者可能已经猜到了。“如果他们没有对这个人这样做，他们可能也会对其他人这样做。”

一些异见人士多年来一直对王的说法持怀疑态度。首先，他们说，他们从未见过中国共产党对一个如此默默无闻的人施以如此猛烈的镇压手段。有些人还试图警告记者报道王的说法存在风险。

其中就有澳大利亚华裔漫画家巴丢草。当巴丢草得知自己和王立军会出现在同一个调查类电视节目中时，他曾向制片人表达了自己的疑虑，但无济于事。

人权界的一些人对 NPR 曝光王立军的做法并不高兴。华盛顿智库自由之家中国研究主任王亚秋表示，一些人质疑这篇报道是否只是为共产党提供弹药，将海外批评者描绘成骗子。不过，许多活动人士还是表示支持。

“大多数人都说他们对王的怀疑得到了证实，”与王静宇没有血缘关系的王亚秋说。“他们很高兴 [他] 被揭发了。”

巴丢草说，NPR的调查有助于保持中国人权运动的诚实。

“令人欣慰的是，新闻业基本上证明了自己：它具有自我纠正的能力，”巴丢曹说。“我认为这让我对这一行恢复了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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